體育委員問許東：“現在怎麽辦？”

許東心說我哪知道啊, 我所有的措辭計劃都建立在老板娘對周秋白的喜歡上，現在換成老板了，這長相, 這動作，不把我們當小雞兒扔出去就算不錯了。

面上，他沈吟兩秒, 看向置身事外的周秋白，“你說呢？”

周秋白還沒想好怎麽辦，錢浩說：“接著去啊，去試試, 不能白來一趟。”

周秋白說：“要不……去試試看？”

他看一眼錢浩肥碩的身材, 笑說：“班長，你打頭。”

錢浩仗著身高體胖, 毫無二話。

周秋白低聲對許東說：“你現在開始想。”

“我……我這……”

許東認命地快速轉動大腦。

水果店門口，老板坐在小馬紮上, 還在喀嚓喀嚓地吃蘋果，看起來那蘋果脆甜多汁。

錢浩等許東給他比個“OK”，說“可以了”, 邁著大步過去。

周秋白幾個跟上。

到跟前, 錢浩剛喊一聲：“老板……”

那老板就冷著一張臉斜瞥他們, 揚著下巴問：“拉讚助的啊？”

“……”

錢浩脫口而出：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老板哼一聲, 眼神指了指另一邊站的兩撥人。

周秋白他們看過去。

兩撥人尷尬又不失禮貌地朝他們笑笑。

都是被老板趕走的。

老板翹起二郎腿, 涼颼颼說：“我媳婦兒不在。她耳根子軟，就防著你們這幫臭小子！”

說到這, 他視線在他們幾個臉上掃一遍, 在周秋白臉上停幾秒, 嗤一聲, 語氣重重，帶著教育的厲斥：“光想著拿那張好臉去作妖，能好好學習嗎？”

周秋白尷尬地摸摸鼻子，別開臉。

許東上前一步，剛想說話，老板朝地上啐一口，“吃了幾口飯就不知道自己多大了，我比你們吃的鹽都多，我在這開了多少年的水果店了，什麽話沒聽過，什麽人沒見過？想騙我，我呸！一天來十波人，不好好學習，凈想歪門點子了。”

他說話的時候臉是對著面前的石板地，但說的是誰，不言而喻。

許東默默後退，和周秋白組成尷尬二人組。

他扯扯周秋白袖口，眼神示意：走？

周秋白點頭。

他們倆走了，幾個班幹部也跟著回到原地，蹲下，圍成一個小圈。

體育委員：“現在怎麽辦？”

周秋白想了想，“要不就買吧。”

他從兜裏掏出昨天那三百塊錢，“我出錢。”

他都掏錢了，幾個班委紛紛掏錢，“我們出吧，你就不用了，權當我們感謝班裏同學過去一年對我們工作的支持。”

周秋白把錢放到曹蕓蕓手裏，“也不多，就是一份心意。”

他們在這掏錢，商量一會兒買什麽水果，冬天便宜當季的水果不多，沙糖桔算一個，很多班都買了。

體育委員說：“蕓蕓，你這回提前算好，別到最後錢不夠了。”

而始終沒掏錢的錢浩，突然叫了一聲，指著水果店門口說：“你們看那，那老板，原來自己看店是有私心啊。”

他們順著看過去。

擺滿各色水果的水果店門口，坐在馬紮上的老板前面站了六個女孩，沒穿校服，看不出是哪個年級的。

環肥燕瘦，有羽絨服有加絨大衣有小裙子，斜後方只能看到女孩們的側臉，不施粉黛，面容清麗稚嫩。

她們笑語盈盈地向老板撒嬌，說班裏有七八十人，基本都喜歡吃水果，聽說老板人帥心善，她們想讓老板給她們個機會，去班裏幫忙宣傳宣傳，如果老板能讓她們帶點樣品回去讓同學們嘗嘗，以後同學們肯定會經常來這裏買，也會像周圍同學和鄰居親戚宣傳。

你一句我一句，那聲兒脆的、軟的、綿的、甜的、柔的，老板原本粗狂的臉都溫柔了，陶醉的模樣，讓他們仿佛看到了古代皇帝面對眾嬪妃的享受神態。

錢浩不服氣地呸一口。

許東摸摸周秋白俊俏帥氣的臉，若有所思：“果然……確實不頂用了。”

周秋白：“……”

他哭笑不得地揮開他的手。

錢浩站起來，繞去店門口旁邊，看清那六位女生的臉，急匆匆又興奮地跑回去。

體育委員問他：“怎麽了，看傻了？”

他們班四十個人，就九個女生，猛一下來六個，看傻了也正常。

“說什麽呢。”錢浩高傲又別有深意地看一眼許東，“除了菁菁，我才不會多看其他女生一眼。”

許東一言難盡地低下頭，找個小石頭在地上來回畫圈。

周秋白憋笑憋得難受。

他還記著他當初隨口胡謅的話呢。

曹蕓蕓疑惑：“菁菁是誰？”

體育委員：“班長喜歡的那個17班女生。”

曹蕓蕓吃驚地張大嘴，慢慢消化這個爆炸性消息。

體育委員問錢浩：“那你高興什麽？”

錢浩一拍手，想出個招，“我剛才看到那幾個女生長什麽樣了，都沒徐藝秋漂亮，聲音也沒徐藝秋好聽，讓徐藝秋過來，肯定好使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一刻，眾人仿佛聽到了電視裏消音的“嗶——”聲。

沒人說話，死一般的靜寂。

只有冷冷的北風在耳邊狂響。

三秒後，周秋白對曹蕓蕓說：“剛才說到哪了？沙糖桔要買，買多少個比較好？一個人四個還是五個？四有點不吉利，還是五個？五個是不是也有點少，沙糖桔現在也不貴，那就六個吧，一共240，老李肯定在，送十個給老李，以防有壞的，我們挑一百五六就差不多了，多的就給老李。”

錢浩不樂意，“你怎麽避開我的話不說啊？”

周秋白對著曹蕓蕓的臉沒動，淡聲問：“說什麽？”

“把徐藝秋叫過來。”

周秋白同款許東一言難盡臉，低下頭，搭在膝蓋下的食指和拇指用力相掐，搓到青白，想忍下來，但實在忍不了。

他濃淡適宜的眉毛擰起下壓，雙眼皮壓成內雙，語氣淩厲：“至於嗎？就一二百塊錢的事，非要把人都一個個拉出來去討好那個水果店老板？”

他都不想轉頭，胳膊後扭指著那老板，“就他那樣兒，哪來的臉讓徐藝秋去給他賠笑？”

錢浩肉嘟嘟的臉霎時拉下來，聲音也冷了，“至於，二百塊錢呢！”

“不用你掏，我已經把錢都拿出來了。”

錢浩意味不明地笑一下，“你拿啊？周秋白，你有錢，你清高，你把錢都拿了，你讓我們幾個怎麽被班裏人看？”

其他幾個出錢的班委想說話，但氣氛劍拔弩張，怕一出聲，成稻草幹被火星子點了。

周秋白嗤一聲：“徐藝秋過來你就有臉讓班裏人看了？別人拉來的讚助，又和你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你的錢都去買藥了，身上沒錢，大家都知道，也沒讓你拿，你不覺得……”

他擡頭，清澈的琥珀色瞳孔和他的視線對上，一字一頓：“沒錢又千方百計維護自尊心的人，很虛偽嗎？”

“你——”錢浩氣得猛站起來，本來就受凍微紅的臉，漲成了豬肝。

體育委員怕他動手，連忙站起來拉住他胳膊。

周秋白從鼻腔裏諷笑一聲，“你說說，依靠班裏女同學出賣色相換取的吃食，你吃得下去嗎？”

錢浩拳頭繃緊，似乎下一秒就能揮過去。

“錢我都掏了，三百塊應該夠買了，你們自己想掏就掏，不想掏隨便。”周秋白說完站起來，踢許東屁股一腳，“走了，回去。”

水果店門口，六個女孩磨破嘴皮子，老板就拿三個蘋果三個橘子，讓她們帶回去嘗嘗。

做生意的，一個個都鬼精鬼精的，便宜享受夠了，給的這六個水果，像對她們表演的酬勞。

女生沒要，垂頭喪氣地走了。

周秋白看完，瞥錢浩一眼。

那一個個底下的頭，仿佛成了六個巴掌，啪啪揮在錢浩臉上。

正巧快上午自習了，李軍發騎著自行車從路邊經過，看見他們幾個，喊一聲：“周秋白！”

周秋白剛走兩步的腳停下，掉頭。

李軍發騎到他們身邊，皺眉問他們幾個：“該上午自習了，都在這幹嘛呢？不趕緊回班學習。”

周秋白眼一彎，笑說：“今晚不是辦元旦晚會嘛，商量著買水果呢。”

“在這買？”他不讚同看一眼好運來水果店。

“是。”

李軍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，“一幫敗家玩意兒，在水果店買什麽水果，死貴死貴的，去批發市場買啊。”

曹蕓蕓一下開竅，“對啊，可以去市場買，那裏什麽東西都有，還便宜。就是……老師我們怎麽去啊？”

“在這等著，我回家開車帶你們去，一個個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，白疼你們了。”李軍發下車，提著自行車掉頭。

“好刀用在鋼刃上，哪能一開始就用你。”周秋白調侃，“願意開你那寶貝車了？”

“哪都有你，湊什麽熱鬧，趕緊回去上課去，還有學委團支書，張盛王乾，你們也回去學習去，留下三四個在這等我一塊去。”

李軍發交代完，腳一蹬踏板，原路返回。

周秋白跟他們說一聲，和許東一塊離開。

許東一路都沒怎麽說話。

周秋白脾氣說好不壞，情商也高點，和誰都能說說笑笑聊一塊，調節氛圍的一把好手，生氣的次數寥寥無幾。

要讓許東說他上次生氣是什麽時候，根本沒印象。

就記得第一次，那還是幼兒園的時候，他那天起晚了，早飯來不及吃就去上學，餓到十點老師終於發餅幹牛奶，準備吃的時候，被一個巨調皮的小男孩撞到了，牛奶灑一身。

他叫一聲，小男孩轉身看他，見他手裏還拿著餅幹，笑嘻嘻地抽走，“送我的啊，謝謝啦。”

他伸手去搶，小男孩直接在上面舔了下，搖頭晃腦地得意問：“還吃嗎？”

如此挑釁的態度，他生氣了。

把剩下的半杯牛奶潑過去，擡腳踹他。

但因為餓，腿腳根本沒什麽力氣，沒踹到不說，小男孩反推他一下，還把他推倒了。

他氣鼓鼓地把他和陸長青喊過來，準備教訓那小男孩一頓，還沒開始，老師來了，調節一番，小男孩給他道歉，老師補償一份，知道他沒吃早飯，又給一份，他就消氣了。

想到這，許東嘆息一聲。

周秋白問他：“想什麽呢？”

“想你幼兒園沒吃早飯的事。”

也就那一頓，後來長了記性，每天都吃完早飯才去幼兒園。

“哇，那都多遙遠的事了，你還記得呢？”周秋白往事不不堪回首地捂臉，“忘了吧，就沒那麽丟人過。”

想打人反被推倒，就沒那麽窩囊過。

許東攬上他肩膀，“我剛才以為你們倆能打起來。”

“不至於來這麽大的，對了，也別跟秋秋說這個事。”

周秋白懶得看表，問他：“還有幾分鐘？”

“唔，三分鐘。”

“我操！”

周秋白揮開他，拔腿就跑。

許東哈哈笑：“十分鐘！騙你呢！”

“許東！你大爺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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